人世之外

同人私站。
原作:火影忍者(Naru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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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Lyra
CP:鸣佐/柱斑

弃权声明:
在此郑重声明,此处所有同人文中,人物形象不属于我,一切权利均属于漫画原作者岸本齐史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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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斑】尺水

  

  【楔子】

  

  火之国,初冬。

  

  今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不过十一月初,天上就开始纷纷扬扬飘着细雪,可是没有风,于是那些晶莹剔透却又细碎如盐的冰粒就笔直落下,压在松木屋飞翘的檐角上簌簌的滑落。明明有冰柱砸在地上翻起腥而冷的冻土,却安静的没有一丝人气。

  这个小村像是被初雪暂时冰封起来了,只静静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我撑着伞走过村里最长的一条街,脚下是没有铺石板的路,地上覆着薄薄一层冰粒。我在掀起居酒屋门口厚重的挡风帘前回头看了一眼,蜿蜒的两行脚印,脚印上压出了薄霜。

  

  居酒屋的老板很是热情地招呼我,我猜想这也许是因为他太长时间没见过生面孔。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子是养老的地方,年轻人更愿意走出去看看波之国的大海,砂之国的大漠落日,或是加入军队成为大名野心膨胀下的一名军人,除了那些没什么志向的人之外,没有人会愿意留在这个村子里同它一起老去。

  我收起伞交给老板,告诉他已经有人在等我了。

  这是村里唯一一间居酒屋,冬天落雪时,村里的男人们大多会选择来这里喝一杯清酒暖暖身子。所以我约了我要找的人在这里见面,我希望酒的热量和这里的火炉对他上了年纪的关节有好处。

  

  “先生是……来找我的?”老人哑着嗓子问我。

  我点点头,给他斟了一杯酒。老人摩挲着粗瓷杯,久久不发一言。他左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微微抽动,连带着半边脸持续痉挛着。

  最后,他放下了酒杯。

  “我已经老了,年轻的时候也没什么干下过什么值得夸耀的事迹。先生费尽周折找到我这么一个老头子,是希望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老伯,不用太紧张。”我呵了一口气,搓着手取暖,“我查到您曾经跟随在初代火影大人的身边,初代火影大人去世后,您因为在战场上断了右腿不得不离开千手家,回到家乡养伤。我只是一个四处游荡的外乡人,路过火之国时,听人说起初代火影大人的事迹,于是很好奇。”

  老人不再缩着脖子。他原本佝偻的肩背忽地挺直,我提及千手柱间的尊称时,他眸子里的浑浊一瞬间退去,有一闪而逝的锋芒。

  那是经历过战争的男人才拥有的锐气。

  “那么,年轻人,你想打听什么事呢?”他冷冷地说。

  我冲他温和的笑了笑,尽量平缓他眼中流露出的戒备,“其实也没什么,我是一个写书的人,对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初代火影大人是站在忍者世界顶峰的人,三岁的孩子都知道他的事迹,可我想发掘的东西……更多……也……更无趣。”

  “比如?”

  “比如我曾经去过一个叫终焉之谷的地方。”我喝下一杯酒,漫不经心的转头向窗外看去,窗外的雪花依旧纷纷扬扬,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我在那个地方见到了两座雕像,他们隔着一条瀑布对望,起着对立之印的手势。据说其中之一是初代火影大人,而另一座雕像是木叶的另一位创始人、宇智波一族曾经的首领,同时也是木叶的叛忍,宇智波斑。”

  老人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是的,终焉之谷,那是柱间大人击败宇智波斑,保卫了木叶村的地方。”

  “我听说这个故事后一直很好奇。”我轻声说,“宇智波斑是与初代火影大人并称的顶尖忍者,在那个战乱的年代,忍者的声望达到了顶峰,但同时,他们的生命如烟花般璀璨,流星般易逝,留下来的只有强者中的强者,只有用铁和血牢牢刻下来的名字才会被人传诵到现在。森之千手,宇智波,这两个姓氏现在听起来仍然让人忍不住地发抖。这样的两个人,他们是如何从对立走向联合的,宇智波斑又为何会选择背弃血缘相连的族人,离开自己胼手胝足创立起来的木叶忍者村而成为叛忍。不世出的英雄之间,从对手到同伴,再到反叛者与维护者,如果写出来,将会是一个很吸引人的故事吧。”

  “我想是的。”老人低声说,“你想知道什么?”

  “随便。”我说,“您知道些什么,就说些什么。我只是想尽可能的贴近那些活在人们口耳相传中的人物,我的好奇心很重,又喜欢用想象力补全零零碎碎的信息,我不是那些教条严谨的历史学家。”

  老人沉默了很久。

  我耐心的等着。等到他再次开口时,瓶里的酒已经冷了,而老人的声线像是回到了那个烽烟四起的年代,涩得像铁,冷得像冰,仿佛伸出手去攥一攥,就能捻出厚重的血腥气。

  “那是三十年……四十年……不,我也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宇智波斑,我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时,也是这样一个下雪天……”

  

  

  

  【一】

  

  屋外雪风呼啸,从窗缝泄进丝丝缕缕的寒意,屋角的暖炉爆出一个火栗,熏得偌大一间屋温暖如春。

  可是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压抑地令人窒息。

  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屋里的十来个人分成两拨,坐在长桌的两侧无声的对峙着——森之千手和宇智波的精锐,在各自宗族的长老会里都说得上话的人物。

  “已经一个小时了。”千手扉间突然开口。

  他有些急躁,和宇智波一族的和谈事宜是由他负责的。经年累月的战争使得实力不相上下的两族都死伤无数,渐渐的,结盟的呼声由幕后浮到了台面上。

  “离我的构想只差一步了,”千手柱间当时是这么对他说的,“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推手。如果这次能成功的跟宇智波一族联盟并取得大名的支持,我就有足够的信心结束这场战争。”

  扉间沉默的点点头。

  “那么,就由我为哥哥办妥这件事吧。”他起身,“忍术我比不上哥哥,战场之外的事我还可以尽一份力。”

  现在他心底略微不安,根据他探听来的情报,对方内部最激烈的反对这场结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宇智波一族的族长,宇智波斑。如今在这场决定结盟一事成败与否的会谈上,这个人迟迟未至。

  身着团扇纹饰的一方交换着眼神,最后他们当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撑着拐杖起身微微鞠躬,声音嘶哑得像是拉破的风箱,“千手大人,族长大概有一些私事要处理,请您再稍微等一等。”

  他应对着千手扉间声线下潜藏着的怒意,但他的视线斜落在千手柱间身上。

  “私事?”千手家的队伍里忽然蹿出一个不屑的声音,“把私事置于结盟的大事之上,宇智波究竟有多少诚意?”

  千手扉间回头恶狠狠瞪了那个嘴快的族人一眼,其实这也是他心中质疑着的事情,但无论如何不应该摊到台面上说出来,可惜已经晚了,那人话里的不屑谁都听得出来。交恶了这么些年,如今虽然双方都明白结盟是唯一的出路,但也无法立即跨过隔阂亲密如一家。那句话就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一潭死水中,波纹漾开、回荡、碰撞,顶尖的忍者们不约而同地调整了呼吸的频率。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千手柱间依然静静端坐于椅上,他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脸上温和的笑意也没有一丝变化,就像海浪中矗立不动的礁石,万千水花拍上也不能令其挪动分毫。

  而宇智波的人……千手扉间警惕的看向对面,他目光投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闭眼又睁眼的瞬间。

  他无声的倒吸一口冷气,对方居然在他们未曾察觉的时候交换了意图。他们是在示威,千手扉间猛然意识到这一点,他看见对方所有人都同时睁开了写轮眼,其中的敌意和杀气凝如实质。

  空气中那根原本就紧绷的弦越扯越紧,仿佛一个三岁的孩童伸出小指头轻轻一勾,就会“砰”的一声立刻断开。

  “砰——”

  那是屋门被人用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的声音。

  双方都下意识地起身,有的人飞速结印,有的人伸手探向忍具包,更多的人扣上武器,肌肉贲突。纷乱中只有那名老者重重磕了下拐杖,冲门口的方向高声唤道,“斑,你来迟了。”

  狂风裹挟着大片大片的雪花盘旋进屋,气温骤然降至冰点,渗骨寒意的侵蚀下两方略微冷静了一些。千手扉间平稳呼吸,用眼神示意族人收起武器。

  逆光中,宇智波斑的轮廓一点点清晰起来。

  

  “很抱歉,老爷子。迟到了。”宇智波的首领平静的说,音调没有一丝起伏。他的发梢上还残留着雪花勾出的白边,化水后滴滴拉拉的落在地上,像是一场稀疏的春雨。呵气成冰的雪日,他居然只披着一件紫色的外袍,连斗篷都没穿,看起来像是起床后随手抓了件衣服就急匆匆赶过来。

  屋里的人都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空气中那根看不见的弦被宇智波斑的闯入猛然截断了,方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恍惚地像是一个幻境。千手一族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向这个以瞳术闻名于忍界的顶尖高手,对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宇智波一族的年轻族长,在此之前,战场上只有千手柱间的实力能与他正面抗衡。

  “斑,我想你应该向柱间大人解释一下。”老人说。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

  “没这个必要,”宇智波斑交叉双臂靠着椅背,目光来回巡弋,最后定格在千手柱间的脸上,“你们已经商量出结果了,不是吗?”

  无懈可击的温文笑容僵硬了一瞬,千手柱间忽然察觉到那个坐在谈判桌对面的人似乎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他太了解宇智波斑了,无论是愤怒还是欣喜,这个高傲的人从来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但现在他的声线平稳的像是用忍术复制出来的,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这只能说明他在强行压抑着什么,而一旦爆发出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柱间也预料不到。

  “如果宇智波族长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们可以换个时间再谈。”千手扉间说。

  “你没资格跟我说话,”宇智波斑连眼皮也不抬一下,“这里能跟我谈条件的人只有他。结盟的细节我也不想关心,你去跟宇智波的长老们慢慢谈,我只是来问他一个问题。”

  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明白斑指的是谁。

  宇智波斑双手交握着压上了桌面,他上身慢慢前倾,令人窒息的威压随之逼开。千手柱间一动不动,曾经被斑评价为“虚伪到极点”的微笑依然挂在他脸上,两人隔着一方木桌静静对视,没有一个人说话,偌大一间屋子连呼吸声都压抑得微不可闻,安静得快要冻上。

  那个瞬间像是有千万年般漫长,漫长到柱间有那么一刹间错觉自己陷入了月读幻术中,可是他一直注意着斑的查克拉流动,对方没有开写轮眼。

  他忽然有些怀念那双流转着花纹的红曈,它诡艳得像是刀锋上淬出的血之花。

  

  

  【二】

  

  夜深,月晦。

  屋檐下唯一一盏灯笼在风中悠悠的打着转,昏黄光线只映衬出庭院草木的朦胧轮廓,天地晦暗,唯有泛黄绵纸上红白两色的团扇家徽格外清晰。

  毕竟是有些年头的老宅子了,走廊的地板在木屐下嘎吱作响。木屐的主人忽然停下脚步,扬手甩出了一枚苦无。利刃带出的风鸣准确无误的划灭了烛焰,“嚓”的一声轻响,前半截刀刃没入门框,只余下手执部分嗡嗡震动。

  男人抱臂转身,血红色的瞳孔里,三勾玉的纹路飞速旋转幻化。

  “你是来提醒我宇智波家的警卫有多差劲吗?”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自言自语,声线阴冷。

  “抱歉,只是白天看你心情不太好,所以有些担心。”应着他的声音,一个人从树里挤了出来。先是左手,再是右手,接着双手用力撑着树干把头身带了出来,最后那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纵身一跃,稳稳的站在了地面上。若是换了一个人看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大概会惊讶到捂住自己的嘴,可宇智波斑只是见怪不怪地冷哼一声。

  “写轮眼能看见查克拉的颜色,黑暗对你是有利的——莫非你真想和我在这里打上一架?”千手柱间说。

  “我不想烧自己家的房子,更没兴趣和一块木头动手,我只是讨厌发光的东西。”

  千手柱间沉默了,他仔细打量自己的情人: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的斜睨、衣摆凝固在风中纹丝不动,所有的肢体语言明确无误的传达了一个意思:滚。

  夜风悠悠的穿过庭院,寒意彻骨。

  两个人忽然同时行动,动作都快如闪电,身形交错的瞬间击出沉闷的金铁声。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最简单的体术来交手,苦无擦着苦无,边缘处火花四溅。

  “斑,这次你的写轮眼出了点差错。”柱间近乎温柔的声音落在斑耳边。

  斑楞了一愣,在他尚未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时候,柱间忽然收力回撤,苦无被他掷入泥土中。柱间摊开手,示意自己再无多余的武器。

  他的右臂外侧,一道划痕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愈合,而柱间并没有结印。

  “我的木遁分身正在和长老们开会,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才是本体。”

  斑发出一声短促的嘲笑,“万一被千手家的长老们发现你就惨了,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可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

  “所以他们才绝对不会想到那是分身,”柱间说,“更何况,能看破我木遁分身的只有你。”

  这个说不上是来自情人还是来自敌手的夸赞让斑很是受用,但他依然不想多说什么。刚才的家族会议上,他因为白天的无礼行径受到了长老们的一致谴责,接着又被迫听那群老头子啰啰嗦嗦地讨论和谈的具体细节。他从一开始就反对与千手家的结盟——和平只是粉饰野心的道具,力量才是唯一的主导,他在会议上发表了如上见解。

  但是族人都厌倦了无休止的争斗,作为首领只能遵循他们的意思。有趣的是,代表宇智波一族接受停战协议后,他想起千手柱间这个“盟友”时的心情更为复杂了,尽管斑现在只是隐约察觉到其中的微妙之处。

  “那么,现在可以谈一谈了吗?”柱间心平气和的说。

  斑皱起眉头盯了他许久,依然捉摸不透对方的意图,最后他勉强开了口,“如果你是指白天的事,我不准备为此做出过多的解释。”

  “泉奈怎么了?或许我帮得上忙。”柱间的声线几乎接着斑的尾音。

  那个名字脱口而出的一瞬,他注意到斑的手指死死绞紧,手背上青筋暴凸。

  

  引灵的白色大幡被木门推开时带出的风吹得噼啪作响。柱间站在斑身后,隔着一尺开外的距离,依然能感觉到面前的人气息紊乱得像平静海面下的暗潮。

  若是现在偷袭一定能轻易得手。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逝。

  “再优秀的医疗忍者也没用,”斑一字一顿,每个音都咬得清晰无比,“除非有将灵魂从冥界净土召唤到现世秽土的忍术。”

  柱间默然,礼节上他应该说几句节哀顺变的客套话,可他知道那没有任何用处。设身处地的代换一下,若是扉间死在了战场上,旁人的安慰于他而言大概寡淡如水。

  棺盖尚未钉死,棺木里的人一身素色丧服,用白绫裹着眼睛,棺木顶端的宇智波族徽像是一抹凝固的鲜血,在光线变幻下殷红欲滴。斑的双肩微微发颤,他抖着手,神经质般抚上了自己的眼睛。

  柱间心里一动,他伸出手去想拥抱面前的人,最后却只是拍了拍斑的肩膀。

  “亡者以不同的方式和我们共享生命,”他轻声说,“泉奈留给你的还有很多东西。”

  “是吗?你指的是什么?血缘?记忆?还是说你俗套得个女人一样,动辄把‘爱’这种愚蠢的字眼挂在嘴边。”斑的嘴角勾出一个玩味的弧度,“忍者的存在价值是靠力量来证明的,泉奈留给我的,就只有这双眼睛的瞳力罢了,可是它现在已经毫无用处。”

  “斑,冷静一点。”

  “在你眼里我像个疯子?”斑转身,“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上天对我的嘲讽。”

  他的声音复又低落:“如果还有机会……”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永远梗在了嗓子里。他看见本该躺在棺椁里的泉奈居然站在自己面前,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自己,蒙眼的白绫上晕开了大块大块的绯红色,不知道是血还是泪。

  “弟弟啊,其实你已经死了。”斑犹豫了很久,低声说道。

  他想起就在几个小时前,自己坐在泉奈身边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一点点冰冷下去,奇怪的是,他心里没有不安,也没有惶恐,就像是小时候泉奈生了病,他也是这样守在弟弟的床边,握着他的手等着他好转,唯一的区别就是,那时他知道弟弟一定会醒过来,但这次不会。

  永远都不会了。

  而现在他也异常平静,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那是连着他血脉的血脉,是共享他骨肉的骨肉,就算全世界都背弃了他,弟弟也会跟他站在一起,他没有理由惶恐,更没有理由拒绝。他紧紧地抱住了泉奈,听见他在自己耳边低语。

  “哥哥,要当心。”泉奈的声音听起来真诚无比,“他们会杀了你的,他会杀了你的。”

  不可能,斑心想。

  泉奈的脸上突然浮现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他伸出食指触了触斑的胸口,用嘴型无声地说:看。

  斑低头,看见一截木刃从自己的左胸破出,有人持刀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腔,他的血液像是凝滞了,流淌得极缓极缓,每一滴都重如千钧。

  “谁要杀我?”他问。

  “柱间。千手柱间。”

  

  

  【三】

  

  宇智波斑缓缓睁开双眼。

  面前的线香只燃了一半就突兀地熄灭了,最后一缕轻烟笔直上升,撞上天顶后便散尽了。今夜正是满月,无风无云,满室的月魄清辉,在叠席上铺开厚厚一层霜白色。

  这是他从铁之国的武士那儿学来的修行方法。武士点燃香料,静坐冥想训练自己的心志,以求在挥刀的瞬间保持绝对的冷静。而斑稍加改进,在冥想时令自己沉入幻境中,去斩除自己心中的阴影。

  所谓幻术,也不过是比拼心志的游戏,尤其是当交手双方拥有同样优秀的血继界限时。内心越是坚定,用写轮眼反弹或破解对方的幻术也就愈发简单。他命自己在冥想中克服所有痛苦软弱的可能,但每次走到那个无星无月的夜晚,他就陷入一层层的岔路中,无法自拔。这次的反噬更甚,幻境中的杀气甚至强行熄灭了引导冥想的伽罗香,把他从幻术里弹了出来。

  “不过都是虚妄。”斑自言自语。

  那是他心里的鬼,令他于猝不及防时看清自己心底里的臆想。它盘踞在他身体里许多年,用毒汁哺育着他的血、他的眼、他的心。

  他知道那个鬼的名字,它叫憎恨。

  “如果还有机会,真想问问你有没有后悔啊,弟弟。”斑轻声说。

  无人回应。

  

  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由远及近地传来,来人在门口半跪行礼,却不推门而入:“族长大人,火影大人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来找您商议。”

  斑的眉梢没来由的一跳。

  “还有谁?”

  “没有随行的人,只有他一个。”传话的女忍者抬起头,“您要去见他吗?还是像以前一样,就说您已经休息了。”

  “不,这次我想看看他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喜’。”斑撑着膝盖,从跌坐姿势中起身,飞起一脚将香炉踹翻了。尚未燃尽的伽罗香在灰土中断成三截,彩烧瓷器滚到墙角,咕噜噜打着转。

  “真是扫兴。”他撇撇嘴,清晰无比地啐出这句话。

  

  “今晚的月色真美。”千手柱间举起酒杯,微微一晃,月色就碎在了水光灯影里。他只穿着件洗得发旧的黑色浴衣,一边小口小口品着清酒一边饶有兴致的赏月,看起来不像是终日忙碌的木叶村火影,倒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闲散诗人。

  矮几的对面,宇智波斑盘膝而坐,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我让他们都退到十步之外,这样就没人能听见我们在说什么。”他的目光越过酒瓶落在柱间脸上,“说正事吧。”

  柱间神色一凛,他搁下酒杯,端直了坐姿,居然还顺手理了理衣襟:“那好,你也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就直接一点。与岩隐村的结盟你怎么看?”

  斑挑了挑眉毛:“反正都是你们已经决定好的事,我没必要浪费时间。”

  “别说气话,你的意见,宇智波的意见,对木叶很重要。”

  “你今天是跑来喝酒赏月的吗?火影大人。”斑轻蔑的一笑,“我可不像日向家那群自以为是的蠢老头一样,被你几句话骗得团团转。”

  他的眼神忽而变得锐利如针,“如果你是来征询问我的意见,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那群乌合之众压根就没有联合的必要!”

  “虽然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但还是不死心的想来听你亲口说一遍啊。”柱间长叹一声。

  “一个像僵尸一样躲躲藏藏的懦夫,一个只会流鼻涕的小鬼头,偏偏还拎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真是令人恶心。”斑语气里的蔑视一览无遗,“如果不是上水流那个老头死了,恐怕他们永远也不会向你低头。”

  柱间揉着眉心,看起来头疼无比,“算我拜托你,千万别把这话拿出去说。要是让武卯先生听见,大概他一辈子都再也不会试图用正常的方式走进木叶村的大门。”

  “你是傻子吗?上水流老头刚死,现在就是征服土之国的最好时机。”斑说,“难道你不是这么打算的?和平?别开玩笑了,那不过是一块无聊的遮羞布。”

  “不,我的确打算让木叶与岩隐签订和平联盟的协议,这样的话,土之国与火之国边境上的冲突大概可以暂时平息下去。”柱间平静地说。

  斑用一种看疯子的表情打量他,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反对,这个提案会损害木叶的利益。”

  “我们是在预演正式会谈上的争吵吗?”柱间无可奈何的耸耸肩,“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只是希望能说服你,让你在明天的会议上跟我站在一边,不过看起来你的脾气跟你的头发一样倔。”

  “难道你就不固执?”斑直视他的眼睛,“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试图改变你那荒谬的想法,那是因为我以为你和我总有一天可以真正联手一次。我再说一遍,和平只不过是一块无聊的遮羞布,我们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要把权柄都攥在自己手中。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换来绝对的服从,联盟?和平?留着哄小孩子吧。”

  他停了停,一字一顿,“那些人跟随在你的身后,只因为你是千手柱间,而不是因为你拥有火影这个名号。”

  柱间把玩着空酒杯,沉默地与他对视。

  “你以为他们真的信奉你那一套和平未来的构想?别傻了,贪婪、欲望和野心才是人类的本能。现在你可以掌控一切,那是因为所有的人都相信你服从你,等有一天你死了,别说维系这个忍界的和平,你的继承人连木叶的安宁都没法彻底掌握在手里。你现在所做的事不过是在钢丝上搭建沙堡,等有一天你这根钢丝断了,忍界将重新被战争主导。只有彻底的征服才能换来你所期望的和平,不流血不牺牲,怎么会有未来!”

  他的眼神冷酷又热忱,像是薄冰下燃着熊熊烈火。

  “或许你说得不错,”柱间的声线平稳而沉缓,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来的终将变成现实,“人生来便是要互相争斗,这点永远没法改变。但总有一天,人类能学会互相理解,互相尊重。到那个时候,人与人,国与国,这个世界将拥有共同的意志,那就是我想要的和平,我能看见它到来时的样子,人们会欢笑,会彼此拥抱,憎恨被爱所取代。而现在,即使用武力强行统一忍界,也只不过是扩大憎恨罢了。”

  “所以你就安于现状?”

  “不,我只是……”柱间阖上眼,“我只是不想用整整一代人的血,去交换一个没有未来的未来。”

  “荒谬的借口!”斑厉声指责。

  “罢了罢了,”柱间起身朝门口走去,“这么多年了,你何尝说服过我,我又何尝说服过你。”

  他在带上拉门前停滞了几秒钟,又低声说:“其实我的确是来找你喝酒赏月的,上一次这样坐在一起聊天,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房间又回复了寂静,没人敢走近族长和火影秘密会谈的房间。斑晃了晃酒瓶,还剩下一大半,却没人陪着他喝。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护额。锃白的金属片上手指拂过,木叶徽记在月光下亮得刺眼。

  

  

  

  【四】

  

  直到很多年后,第三代土影依然不愿意向旁人提及那场根本算不上战斗的战斗。

  那时英雄已经永远埋葬在了泥土中,岁月积淀下来的只有飘渺如云烟的传说,人们仰视着那些刻在史书中的名字,却无法走近,而经历过那个战云纷乱的年代的老人们在被问及往事时只是摆摆手,然后神秘莫测的微笑。

  土影最疼爱的孙女曾经趴在自己爷爷的膝头问他,木叶的初代火影和宇智波斑究竟是什么样的忍者。

  老人摸摸小女孩的头发,沉默了很久。

  “柱间殿下……我老师的老师曾经与他交过手,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而宇智波斑……”年迈的土影深吸一口气,尾音微微颤抖。

  “那个男人,根本就是一个魔鬼。”

  

  “他回来了?”

  “从目前的情报分析,是的。”

  “如果他还有所动作,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可是这三年来我们没法收集到关于他的任何一点线索,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鬼魂也可以从地狱回到人世,只要他们怀着足够强大的意念。”

  偌大的房间只有四角悬着灯笼,光线昏暗,看不清人的面容,只有影影绰绰的背影投射在墙壁上,随着灯笼的转动飘忽不定。列席的人整整齐齐分成两列对坐,大部分都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姿庄严一丝不苟,只有坐在首席的青年男子半蹲着以手撑额,随意中带了几分静默的凝重。

  昏黄光线下,他与年龄并不匹配的灰白发色格外引人注目。

  “我想提醒一下各位,我们是为什么聚集在这里的。”千手扉间举起右手,制止了那两个老人意味不明的辩论,“这个世界上有多少鬼魂提着血淋淋的忍刀走在夜幕下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要确定,那个出现在火之国与草之国交界处的人或者鬼,究竟是不是宇智波斑。”

  随着那个名字的出口,屋里的温度似乎也骤减几分。烛光被风压得东倒西歪,人影一阵晃动,空气里莫名弥漫起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氛。

  良久,坐在左席上座的老人开了口:“那么,先让我向各位详细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吧。”

  众人沉默不语,只有首席的青年微微一躬:“请。”

  “大约在一个月前,我族四名优秀的忍者组成一个侦察小组,从火影大人那里接受了调查草之国地形的秘密任务。”

  扉间点点头:“是的,这是来自大名的指令。我国正在与草之国商议联合出兵土之国的事宜,但大名担心草之国已经在暗地里投靠了土之国,所以让我们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们完成任务后取直道返回木叶,但是在经过边界时,发现一些不太寻常的现象。譬如,有奇怪的风盘旋如龙卷,忽南忽北难以判定方向,再比如天堕火雨,毁坏了边界处的草原,落火的地方出现一个个深坑,泥土都被蒸腾化气,那是纯正的火属性查克拉凝聚而成的效果。”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样的忍法啊,居然能损毁天地山川。”

  “如果单是这样也就算了,”老者苦笑,“孩子们看见这等异象自然好奇。结果,他们潜近调查时就遭遇了那个人。”

  “为什么日向先生那么确定是‘那个人’?”

  “我并不能确定,我只是推测。”老者说,“四个忍者中,最后回到木叶村的只有一个人,他的精神已经被彻底摧毁了,只是不停地向我重复同一句话。”

  “他说,‘瞳孔是血红色的,有奇异的符号在里面转动。看着他的眼睛,就像是看着万花筒。’”他模仿着自己族人的语调,声线平板到木然。“我相信这是那个孩子在失去自我意识前竭力记下想转达我们的话,然后他就彻底毁在了幻术里。”

  “那之前的经过又是怎么知道的。”

  日向家的长老叹了一口气,“我拜托山中家的主人读取了那个孩子的记忆,可是禁锢幻术被破除的瞬间,我家的孩子就死了。我们甚至没法观察到他与那个人正面交手时的场景,幻术彻底毁掉了他那段时间的记忆,就像是小孩子随手抹去沙地上的图画。”

  “我也是自负瞳力的人,只有写轮眼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老人最后幽幽地断言,“那个人是故意的。他留下这个孩子的性命来告诉我们,他回来了。”

  “我同意日向先生的判断。”右列首席的老人忽然开口。

  刚才的喧嚣声中他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可现在他说话了,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连千手扉间也抬起头,眼神专注。

  那是宇智波家族的长老。

  “这就是那个人的行事风格,”老人淡淡地说,“他根本不屑于隐藏自己的形迹。他抹去了日向家忍者的记忆,大概是有不愿意让木叶掌握的情报。但是从他出现在白眼前的那一瞬间起,就已经向我们宣战了。在他的眼里,我们都已经是死人了,诸位会对死人耍计谋吗?”

  “虽然全身的骨头都僵硬了,但我还是不想被人看作死人啊。”姓日向的老人叹息般感慨,“更何况,我们各家的孩子还很年轻,如果都被人抹去神智记忆像个白痴一样行尸走肉的活着,是不是可惜了点?”

  众人纷纷点头,只有一个人迟疑了一瞬,“各位,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那个人叛离木叶村的三年以来没有任何行动,如今虽然突然暴露形迹,但也是日向家的忍者无意间查探到的,没有更多的情报表明他的目的。‘宣战’这样的字眼会不会太严重了一些?与土之国的交战在即,木叶应当保存实力,我认为以静制动才是明智的选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年前猿飞先生还没加入长老会吧。”右上席的老人说。

  姓猿飞的中年男人略微尴尬地点点头,在这群老人面前,他的资历的确不值一提。

  “您会这么说,是因为您对那个人并不了解。”老人的声线平淡地没有一丝波澜,“他可以为了追求力量杀死自己的亲弟弟,可以为了自己的野心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起战争。三年前,我们支持柱间大人的理念而放逐了他,所以现在,他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只能是为了一个目的——”

  “复仇。”千手扉间冷静地插话。

  “是的,复仇。”老人点点头,“刚才日向先生的比喻我很赞同。他现在就像是从地狱里复活的鬼魂,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憎恨的毒汁。诸位不必心怀仁慈的侥幸,他仇恨着木叶,也仇恨着我们所有人。”

  “那么,诸位应当没有异议了吧?”老人慢慢起身,向坐在首席的男人鞠躬,“我以宇智波家族的名义,请求扉间大人代表木叶下达抹杀宇智波斑的命令。立即行动,不计代价,不计后果——在他对木叶造成更为严重的危害之前。”

  他身后的老人也纷纷起身,站在他身后向千手扉间沉默地行礼。

  “我明白了。”千手扉间说,“‘木叶长老会一致达成抹杀宇智波斑的决议’,等火影大人和大名的备战会谈结束回到木叶后,我会将会议的结果转达,请他部署行动的具体方案。”

  “扉间大人,没时间留给我们拖延了!”日向家的长老踏前半步,嘶哑的嗓音透出几分急切。

  千手扉间起身与他们对视,“我赞同诸位的决断,但是,不要轻举妄动。对方是宇智波斑,你们谁有自信对抗他的写轮眼?”

  青年人和老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地交锋,老人退让了,他佝偻着身体轻咳几声:“那好,希望火影大人的会议不会拖得太久。”

  “不会太久的,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件。”千手扉间低声说,“更何况,哥哥也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吧。”

  一阵疾风穿堂而过,悬于墙角下的灯笼齐齐熄灭了。窗外,一道闪电裹挟着狂暴如龙的力道,撕开黢黑的铁幕。

  “暴雨就要来了啊……”人群中,不知是谁幽幽喟叹。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草原上。

  半边苍穹透着诡异的红色,像是有人放了一把火,烧透了整个天空。大团大团的火焰陨落如雨,木叶长老们的判断没有错误,那是纯净的火属性查克拉凝聚释放的结果。

  猛兽呼出腥热的飓风,它挥舞着利爪想把面前的男人撕裂成碎片,却被幻术枷锁禁锢,无法伤及他分毫。身着红色铠甲背负火焰之扇的男人拨开额前的刘海,露出血红色的双眼,不祥的纹路在他瞳孔中旋转。在巨大的尾兽面前,他渺小如蝼蚁,却威严如君王。

  

  

  【五】

  

  千手扉间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哥哥把一个男孩子抱在怀里,翻着书对他小声说着些什么。男孩的头发是纯正的鸦黑色,带着弧度极小的天然卷,安静得像一个瓷娃娃,只随着柱间的轻声细语偶尔点点头。

  他敲敲门框,轻咳一声。

  男孩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处,因此扉间看清了他的脸:双眼皮,清秀得像一个女孩子,大大的墨瞳黑如点漆,温润得像是养在水里的晶石。

  同样的墨瞳他在另一个人的脸上见过,可那个人的眼底永远不会有这么温和的气韵,看着那个人的眼睛,就像是看着一柄出鞘的利刃,连呼吸都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宇智波家的孩子?”扉间问。

  柱间摸摸孩子的头,“镜,去向你的老师问好。”

  “老师?”扉间瞠目结舌。

  宇智波镜蹦到地上,蹬蹬蹬跑到扉间身边,拽着他的衣摆小声说:“扉间老师,早安。”

  扉间只觉得一阵阵头大,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从哪里搞来这么个男孩,他没有应付小孩的经验,在他看来那些那些只会哇哇乱叫的生物的大概比最棘手的敌人还难打发。可这个孩子安静得有些过了头,他看着你的时候那双黑眼睛像是能说话,告诉你他全心全意信赖着你,因此你根本没法拒绝这样的一双眼睛。

  千手扉间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把这个孩子抱了起来,学着哥哥刚才的动作,揉了揉孩子的头发以示亲近。

  “关于草之国边界的事件……”

  柱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止住了扉间的话头。

  “镜,今天教你的东西都记住了吗?”他说。

  男孩趴在扉间的肩膀上,背对着柱间点点头。

  “那明天再给你讲故事。”柱间温和地说,“今天的课业到此为止,你先回家吧。”

  

  “不要在孩子的面前讨论战争。”镜的背影消失后,柱间一边收拾摊在自己面前的书本,一边低声说。

  “《神代旧辞》?这种东西不适合给小孩子当童话读物吧,《桃太郎》还差不多。”扉间给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辨识出了那堆背向自己的文字。

  柱间笑了笑,“扉间,看起来你比我更适合当一个教育家。”

  扉间挠头,“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话说你什么时候捡了个学生回来?”

  “不是捡的,”柱间说,“那是宇智波家族这一代最优秀的孩子,筋骨和肌肉都是柔韧而完美的,查克拉也很出色,简直就是天生的忍者。宇智波的长老们把他托付给我,我答应了。”

  “这样的话我就理解了,”扉间低声说,“作为他们当初支持你的交换?”

  “不,我只是答应当他的老师。至于宇智波家族的长老们怎么想,就与我无关了。”柱间摊摊手,“事实上,那个孩子虽然性格很好,但是要领导村子还欠缺了点勇气。我更希望他将来能正确的引导宇智波一族,这对木叶也很重要。”

  他将一叠羊皮纸推到扉间面前,扉间翻开来仔细查阅。那是几个孩子的资料,从出生日期到家族背景,能想到的信息应有尽有,柱间甚至还在资料末尾后密密麻麻批注了一大堆类似于培养计划的东西。

  “猿飞日斩、志村团藏、转寝小春、水户门炎、秋道取风,”柱间一个个报出他们的名字,“最近几年我一直在木叶的孩子中寻找合适的胚子,这几个孩子的资质都很好,值得我们花大力气栽培。不过这份名单暂时只有我和你知道。”

  “除了宇智波镜,没有一个孩子出自那几个大家族。我以为至少日向家是值得信任的。”扉间突兀地说。

  “这与信任无关。”柱间说,“你也知道,现在的木叶是大族势力盘根错节的集合体,任何一点点的倾斜都会毁掉这个平衡。所以我的继承人不能姓日向,不能姓宇智波,甚至不能姓千手。”

  “开始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了?”扉间眼底有一闪而逝的震惊,“哥哥,你还没到那个时候吧。”

  “不,我老了。”柱间平静地说,“一个人开始回忆过去的时候,就说明他已经老了。这些日子我总是在想以前的事。想着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战场上,传说中那个宇智波的天才,高傲得像是沐浴过神之血的布都御魂。”

  他看向窗外,似乎漫不经心地说:“有时候想来想去,总觉得一切都是宿命,又像是上天对我和他的诅咒。”

  扉间不动声色地皱皱眉头,“我有个风险更小的办法,用不着哥哥亲自迎战。”

  柱间用征询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弟弟。

  “驱狼食虎。以眼对眼。”扉间在空中虚点两下,连成一道凌厉的直线,就像是用刀风劈开空气,“能对抗写轮眼的只有写轮眼。先让宇智波的精锐处理家族内部的叛逆,如果以他们的力量都没法做到,我们再制定第二套计划。”

  “不管成功与否都能削弱宇智波的实力?”柱间沉吟,“很有效的办法。可是弟弟啊,我听出了你对宇智波这个姓氏的怀疑。你希望他们两败俱伤,因为你把他们都看作敌人。”

  “斑毕竟曾经是宇智波的族长,现在不光是我在怀疑他们。”

  柱间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扉间,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事吗?”

  扉间脑子里“嗡”地炸开一声响,那一瞬间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经过艰苦的练习学会一个新的忍术,于是坐在这里忐忑不安地等待哥哥来检验结印的熟练程度,他从哥哥的语气里听出了遗憾、失望以及自责,这些情绪明确无误的告诉他,结果是不合格。现在他已经长大了,可以帮着哥哥处理村子的大小事务,论忍术也是木叶中一等一的好手,可是他的哥哥要向他说教时他也只能像小时候一样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听着,不是因为坐在他对面的人是木叶村的火影,仅仅因为千手柱间是他的哥哥。

  在兄长的教导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小孩子。

  “木叶最大的敌人不是岩隐,不是雾隐,而是我们自己。”千手柱间沉声说,“再坚硬的岩石,如果从内部裂开,就会被风化成一团散沙。我知道因为斑的事,村子里有些人对宇智波家族心存芥蒂,但是我选择相信他们,正如三年前他们选择了相信我。”

  千手扉间低下头去,“我明白了。”

  柱间摇摇头,“其实我知道这番话并没有说服你……包括镜的事你也觉得我是在徇私……我只是想起很久以前斑问过我一句话,他问我,千手家是不是真心要和宇智波联盟,我告诉他是的,但是我知道他不相信我,他只是迫于局势才接受了和约。那天晚上我知道宇智波泉奈死了,当时看着斑的眼神,我知道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扉间猛地抬头:“哥哥!”

  “他一直放不下憎恨和偏见,才有了今天这个结局。”柱间低声喝道,“扉间,你要走上斑的旧路吗?”

  兄弟二人同时沉默的一刹那,淅沥沥的雨声充盈了整个房间。那是今年的第一场秋雨,缠绵得像是情人间最亲密的情话。

  “我明白了,哥哥。”扉间最后说。

  “明白了就好。”柱间说,“这样我就放心了,可以安心的去迎接和斑之间的战斗。如果我不能回来的话,木叶、还有那几个孩子,就都交给你了。”

  “即使哥哥不同意我的建议,也没必要亲自冒险,您对木叶村很重要,如果缺了您……”

  “很久以前有个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柱间笑着摇头,“他说如果缺了我木叶就会崩溃。可是你们都错了。继承了火之意志的人,比如你,再比如木叶的孩子们,都可以守护住这个村子。我不在了,火的意志也还在,只要有人守护住这份意志,我就永远不会离开。”

  “也算是一点私心吧,这么多年了,我的确很想和他真真正正的较量一场。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木叶,与宇智波,都没有关系了。”

  他背着手,慢慢走入了雨中,没有撑伞,也没有回头,只有隐约的叹息声从雨中传来。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自己会死在战场上,就是不知道我死的那一天,会不会有人来给我收尸。”

  

  

  【尾声】

  

  “然后呢?”平子睁大了眼睛,眼底全是好奇。

  “然后就是著名的终焉谷之战啰。”我说,“千手柱间击败了宇智波斑,然后在终焉之谷立了他和斑的雕像,纪念他这一生中最好的对手。”

  我在这个地方已经呆了整整一个月。现在正是战争刚结束经济复苏的时期,这个小镇位于火之国和雨之国边界关隘上,每天有无数的商旅、浪人和看不出身份的异乡客来往。我在这里听到了很多故事,偶尔会去找家居酒屋静静地坐一个下午,把我听到的故事写下来。有家居酒屋的老板有个六岁大的女儿,名字叫平子。她听说我去过很多地方后经常缠着我给她讲故事,老板人也很好,总是笑眯眯的,偶尔送我几瓶酒喝。

  “可是宇智波斑不是坏人吗?”女孩困惑了。

  我挠挠头,纠结着如何给小女孩解释这个问题,“可是他毕竟是木叶村的创始人之一,也许他和柱间大人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呢?你想想,如果有一天小绫想要你的纳豆,你不愿意给她,跟她吵了一架,于是她赌气不理你了,你也不理她了,但你们还是朋友啊,如果有一天想起以前的事,你也会很难过的吧。”

  小绫是隔壁温泉旅舍老板的女儿,跟平子整天玩在一起;纳豆是平子养的狗,用她最喜欢的食物命名。

  平子咬着手指挣扎了很久,最后点点头:“嗯,我会很难过的。”

  我松了一口气:“这就是了。这个故事就是告诉我们,朋友和朋友之间一定要相互理解,相互信任,不要留下让自己难过的事。就算是初代火影大人那样的英雄,想起自己过去的朋友也还是会有遗憾吧。”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理解另一个人呢?”女孩说,“妈妈总是说我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一点都不知道她打扫起来有多辛苦,可是我不觉得自己把屋子弄乱了啊,也不明白妈妈为什么总是生气。”

  “其实我也不太懂。”我耸耸肩,“一个人要去理解另一个人,是很困难的。人的心就那么大,老是想着自己的事情,就没办法去想别人的事情了。哪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最要好的朋友、最亲密的情人,也都不例外。”我点点小女孩的胸口,又点点我的胸口,“你看,心到心的距离就这么近,但也这么远,就像是一尺宽的溪流,你站在这边,你的朋友站在那边,明明迈一步就能跨过去,但你们都以为那是深不见底的峡谷,于是你们遥遥对望,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番话对一个六岁的女孩来说大概有些过于难理解了,她皱起眉头认真思索的样子很难让我憋住不笑出声。

  “记住故事的结局就行了,这些事情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懂。”我说

  “可我还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好还是坏。”女孩轻声说。

  “不算好,但也不能算坏吧。”我说,“历史就是这样,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有无数种可能,但永远不能从头再来。也许最后会有很多遗憾,但结局就是结局本身,无所谓正确与错误,也无所谓好与坏。”

  “这个故事不好听,”女孩撅着嘴,认真地难过起来,“要好的朋友就应该在一起玩啊,为什么要打打杀杀的。”

  “那好啊,下次给你讲好听的故事。”我笑了起来。

  

  雪已经停了,这是大概是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了,下次出太阳的时候,积雪就会融化,也许那时候春天就会到来吧。

  我低下头,在积雪滑落的簌簌声中继续我的誊写。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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