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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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火影忍者(Naru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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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Lyra
CP:鸣佐/柱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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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郑重声明,此处所有同人文中,人物形象不属于我,一切权利均属于漫画原作者岸本齐史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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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斑】涉川

  

  终于写完了XD

  接下来专心致志搞老乡去=www=

  

  

  -1-

  

  “扉间,能耽误你几分钟吗?”

  “……哥哥,我今晚必须把这堆卷轴看完。你要是很闲的话不如陪……”

  “我觉得我中忍术了。”

  “!!!”

  “最近我总是想着一个人。”

  “???”

  “想着上次见面的时候他穿着什么款式的衣服,拿着什么样子的武器,头发是留长了一点还是剪短了一点,刘海是朝左梳还是朝右梳,跟我说了些什么话,还是根本就没说话。见到他的时候忍不住紧张,没见到他的时候一半的时间在焦虑,另一半时间又忍不住要去回忆上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然后就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哥哥你现在的样子就笑得很傻里傻气的你知道吗?需要我做个水镜出来你自己照照吗?”

  “所以说扉间啊,我是不是中什么奇怪的忍术了。”

  “……不,哥哥,我觉得你只是开始谈恋爱了。”

  

  以上对话存在且仅存在于千手柱间的的想象中。事实上,他永远也不可能跟自己那位少年老成的弟弟讨论类似于“昨天晚上我做梦梦见自己跟那谁谁赤裎大战三百回合”之类的少儿不宜话题。不过最近扉间投向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奇怪到令柱间连续好几天陷入了迷一样的沉思中,思考自己梦游时把这事儿说出去的可能性。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柱间仔细检查过自己的身体状况,确认查克拉在经脉里的流动相当正常规律,完全不可能产生梦游这种毛病。好吧,如果真要梦游的话他也该先担心自己会不会在梦里跑到南贺川对面的宇智波驻地去,把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春梦给坐实了。

  是的,柱间对这件事确凿无比。他的心上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个跟自己年龄相仿、同为忍者、并且还是身为宇智波一族下任族长热门候选人的那个少年,宇智波斑。

  爱上一个同性、一个不弱于自己的强悍忍者、一个身为千手宿敌宇智波一族的成员,这些林林种种的不利因素加起来,或许都比不上对象是宇智波斑这件事本身来得糟糕。

  也许是因为幼年时结下的友情(虽然已经被斑单方面下达了死刑宣判);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在战场上交手过太多次,且是千手和宇智波两族年轻一代中唯一旗鼓相当的对手(没办法,其他人的资质实在相差太多);也许是因为在柱间心中,始终都认为身在敌方阵营的宇智波斑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理解自己那宏大伟岸之理想的人。

  总而言之,千手柱间发现自己对那位宇智波的天才维持着一种远超正常热情的关注度。

  他清楚对方投掷忍具的力道与技巧,开启写轮眼时查克拉的微妙变化,日益精纯的体术,乃至于擅用的每一个忍术的每一种变化。这种极不健康的关注度维系了很长一段时间,从他们第一次在战场上以敌人的身份正式相遇开始,一直到业已从少年时期成长起来的现在。

  忍者的日常除了战斗别无其他,而少年和青年的交隙时期又实在太过微妙,站在青春的尾巴上却摸不到所谓成年人的立派思维,以柱间那与生俱来的大条神经和他一片空白的感情经历,在当时,实在无法领悟到这是一种多么危险的箭头指向。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终于走到糟无可糟的一步。

  这份危险的感情,终于沉淀累积成一份更为危险的恋慕。

  不得不说,未来的忍者之神在某些方面确实有非常人之处(这点从千手扉间那一天三次并且持续了整整几十年的碎碎念或许可得一窥),当柱间终于仔仔细细梳理清楚自己对宇智波斑那些或正常或不正常的想法之后,他几乎一秒钟都不带迟疑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多年之后——虽然柱间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了,不过大致推想一下,大约是在木叶忍者村刚成立的那段时间吧,因为那是他们相互知晓对方真实身份后的几十年间,仅有的,作为同伴而不是作为对手来共享的一小段人生道路,短暂且缓慢,永远笼罩在一片难能可贵的安谧中,回忆起来,时光都像是裹着拉扯不断的蜜糖丝,可以让记忆被无限期地拖曳绵长。总之,多年后柱间在自己情人的威逼之下,终于一五一十地吐露出自己那段不可言说的少男情怀。斑听后愣怔半晌,然后嫌恶地皱皱鼻子,评价说:“真恶心。”

  柱间习惯性跑墙角蹲蘑菇的时候,对方又恍然大悟且义愤填膺道:“原来那时候你就暗恋我了?原来那次是你睡了我而不是我睡了你?!”

  柱间还没来得及从消沉中恢复过来,被这神逻辑彻底绕晕了:“难道第一次不就是我在上面?”

  “怎么能一样!”斑勃然大怒道,“那次是我让你的——混蛋,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直的!”

  

  

  -2-

  

  宇智波斑坐在木头台阶上,盯着墙角一丛白色雏菊花发愣。

  多年后他在战场上堪称人见人怕鬼见鬼愁,完全体的须佐能乎力能劈山,地图炮一轰就是一大片,在这压倒性的力量前绝大多数敌人只要一见他挑挑眉梢都会吓得屁滚尿流夺路而逃。不过此时此刻宇智波斑还没被世人称作暴虐无道的恶魔,被那种狩猎猛兽般的锐利眼神盯着的也只是一簇不会说话的小小野花。

  于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有洁白的花瓣沾着少许露水,在微风中起起伏伏。

  

  泉奈从屋里出来时就看见这副景象。他想了一想,而后施施然走下台阶,在走廊边随手薅了根狗尾巴草,半蹲半跪在自己哥哥身前把那根草戳到对方眼睫毛前一寸距离内晃了晃。

  没反应。

  继续晃,从左晃到右,从右晃到左,泉奈自己都被晃得有点发晕,斑还是像没看见他一般,一言不发。

  泉奈撅着嘴,拿毛茸茸的草头去挠自己大哥那纠结得一团乱麻的眉心。

  斑终于挥手把那根坚持不懈执行着骚扰任务的杂草拨开来:“什么事?”

  泉奈一脸我还想继续玩下去的表情,嘟嘟囔囔:“哥哥,父亲大人有事找你。”

  斑则维持着端凝深沉宛如哲学家一般的神色——或许我们可以简洁点称之为,面无表情——说:“知道了。”

  十分钟后斑发现自己还是知道得太少了。宇智波田岛居然在过去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里给长子筹划了一场秘密的相亲活动。

  老头子维持着自己惯有的威严气势训了几句话,大意是你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结婚生子传宗接代了——之类的。斑对此没发表任何意见。他没兴趣,也没什么激烈反抗的理由,或者说他心里根本就没当这是一回事儿,从天而降一个妹子这种破事,跟从天而降一根扰人沉思的狗尾巴草比起来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斑还是很给父亲大人面子地把那番话听完了,什么家世相当人品高贵端庄贤淑温柔大方一类的,总之就是,门当户对且很拿得出手。在他的耐性消耗殆尽之前父亲大人终于招招手,让他去见那个人。

  人早就等在茶室里了,拉开棉纸糊就的木框门后,斑突然对自己引以为傲的瞳力产生了那么一瞬间的怀疑感。

  他看见千手柱间穿着一身再正式不过的纹付羽织袴,在矮几对面端端正正跪坐着,阳光洒在国字脸上,脸仰起来看着自己,一本正经地说:“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柱间,姓氏是……千手。”

  

  斑几乎立刻就从这个操蛋无比的幻境中惊悚着挣扎出来。

  一睁眼就看见泉奈半蹲半跪在自己面前,一脸无辜一脸希翼地盯着自己来回打量,三勾玉的纹路还在绯红双眸中缓慢转动,直至褪色、消失。

  斑深呼吸几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泉奈就以一种要多闪闪发亮就有多闪闪发亮要多天真无邪就有多天真无邪的目光看进他眼底,求知若渴状发问:“哥哥,你看见什么了?”

  斑:“……”

  泉奈继续兴致勃勃:“我试过十几次了,每个人看见的幻境都不太一样,到现在还没总结出规律来。”

  斑继续:“……”

  泉奈星星眼:“哥哥~~~”

  斑一脸阴沉地抽走他手里的狗尾巴草,用力打了个结,扔到脚下。

  “以后别滥用写轮眼的幻术。”他最后说。

  泉奈吐吐舌头:“父亲大人有事找你。”

  “是相亲吧。”斑镇定自若地说。

  泉奈目瞪口呆的表情看上去像是生吃了一整个千手扉间,不,如果弟弟真的能把那个什么千手扉间生吞活剥了大概会高兴得没心思玩刚才那种无聊的幻术游戏。斑漫无边际地想着,然后他悚然发觉这事儿还真是有够邪门的,莫非待会儿还真能推门就看见千手柱间那副一脸严肃正襟危坐的蠢样?

  事实证明,今天这日子邪门归邪门,也不至于邪门到那种匪夷所思的地步。田岛为他准备的相亲对象确实是个温柔和顺的软妹子,据说是火之国某管领的女儿,相当大家闺秀范儿地符合了他对女人这种生物的一贯印象,孱弱,无能,丑陋,会在听他谈起战场上那些事的时候控制不住地簌簌发抖,鹿一样温良的瞳子里流露出肉眼可见的恐惧情绪。

  这样很好。宇智波斑愉悦地想,他才懒得去伪装什么,而对方显然比他更不满意。

  泉奈倒是对此很满意,因为没有人跟他抢哥哥了。

  

  那天晚上斑做了个梦。

  一开始还很正常,他和柱间在战场一角不期而遇,然后是惯例一般的大打出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打着打着,剧本就从PG-13变成了R-18。

  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之后,斑揪着睡衣衣领维持仰躺放空姿势一动不动足足好几秒钟,难得一见地思考起了自己的人生。

  他在想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对千手柱间此人产生了这种卑鄙龌龊下流无耻的念头。世俗对他而言无关紧要,喜欢同性没什么,喜欢上随便一个人都没什么,但为什么偏偏是千手柱间?

  也许是因为他们小时候那段倏忽而至倏忽而逝的友情——不对,当时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斩断这份因缘,不然也不会在那一瞬间打开写轮眼;也许是因为在世代为敌的两大忍者家族中,他和千手柱间堪称“对手”——更不对了,想揍一个人跟想上一个人之间的界限他还有把握分清楚;也许是因为,他们在还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前谈论过的那些很傻很天真的有关于理想有关于未来的话题——呸呸呸,他早就忘记了,虽然柱间一定还记得。

  ——但是究竟为什么自己如此笃定千手柱间还记得啊?!

  

  辗转反侧纠结不清委实不属于宇智波斑的风格。上他一次,或者,斑有些咬牙切齿地想,实在搞不定的话(当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牺牲一下被那个蠢货上一次也行。

  不管怎么样,都得把这股心瘾给掐灭了先。

  

  

  -3-

  

  该来的总会来。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纯属意外。

  

  那应该是一个夏夜。川流滚滚,星野低垂,下弦月是信笔描摹的莹白色,浅浅一弧,边缘透薄到随时会化开来,几乎要融进深墨夜空里。

  而月光却如此透亮如此明净,像是抛光过后的冰晶。

  只有夏季的夜空才会有那么多星星,密密麻麻连缀成一条永不停歇的光的河流。无数的星星向旷野投下无数银弧的光,无数的银光滑坠在无数草叶的边缘,在夜风吹拂中起起落落地漫射开来,在浪花迸碎的瞬间漂浮着、闪烁着,与天穹之上的光带遥相映衬,恍若另一条星河。

  那场景无疑是很美很美的,像梦境,又像是一个贯穿到永恒的幻景——在南贺川边看见某个熟悉的人影时,柱间一时分不清前者或后者。

  河对岸那个人只穿了件紫黑条纹的浴衣,趿着双不甚合脚的二齿木屐,木齿扣在在鹅卵石铺成的河岸边上哒哒哒地响,浴衣背后没有团扇家纹,尚未开启的写轮眼隐藏在鸦天狗面具的阴影之下,不像是个忍者,倒像是个在附近村落参加完夏日祭典后独自归家的普通人。

  但是千手柱间一眼就认出了他,对方显然也同样如此。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隔着河面谨慎而静默地遥相对望。

  他们中间是滔滔漫漫的南贺川水道,以及,天上地下,无数的星光与水光。

  柱间突然做了件谁都预料不到的事。他“唰”一声把身上的盔甲解下来丢在一边,动作快得像是给自己施了个变身术,而后盘膝而坐,冲河岸那边弧度极大地挥舞胳膊,同时用更大的音量嚷嚷:“嗨,晚上好!真巧,你也是出来晒月亮的吗?”

  对方似乎愣了一愣。

  柱间心想糟糕这下完蛋了我该不会认错人了吧不对那个肯定是斑没错的难道他又想打架不不不他身上忍刀都没带一把肯定打不起来的再说我连板甲都脱了——全然没意识到打不打架这种事与作案工具存在与否根本没什么必然联系,更没意识到自己的搭讪方式简直蠢到六亲不认,如果那可以称之为搭讪,或者说,如果还需要搭讪。

  他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对方已经踏过河水走向这个方向,走着走着,还随手摘下面具丢到一边。看不清颜色的妖怪面具“哗”一声溅起足足半人高的水花,被水中暗流拖拽着打着旋儿,晃晃悠悠半浮半沉地往下游去了。

  那个人确实是斑没错,连鬓边几撮头发飞翘起来的角度都跟上次分别时看见的一模一样,走起路来那股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黑帮大佬气场即使在宇智波一族中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总之,宇智波斑就这么大摇大摆气势卓然地走到了河对岸,隔着半米开外的距离居高临下看着千手柱间,高傲地扬了扬下巴,像是在暗示什么。

  柱间明显迷惑了:“斑……”

  “喂,”斑打断他,“约吗?”

  

  后来柱间问斑这大晚上的是要干嘛去,斑从卷轴里解封出一串三色丸子,自己啃一口,又匀给柱间一个,说:“给泉奈买甜品。”

  柱间叼着丸子受宠若惊,想到斑为了给弟弟买甜品甘冒奇险行经敌方驻地,立刻就乱感动了一把,不由得真情实感地喟叹一句:“斑真是一个生性温柔的人啊。”

  “生性温柔”的人吊着眉梢睨他一眼,看上去简直恨不得把丸子戳进他鼻孔里。

  

  他们之间似乎总有一种奇怪的默契。比如小时候在南贺川两岸打水漂的那段时间,彼此的想法不尽相同,但是都能在对方孩童式的跳跃式思维中领略到那些泾渭分明的交界点。后来打水漂的孩子都长大了,手里拿着的不再是薄薄的石子,而是沾了血的忍刀忍具,望向彼此的瞳孔里也多了刀刃一样的锐光,足够割裂开一切的一切。可是就在刚才,就在斑走过来看他的那一眼里,柱间突然觉得自己在那双幽黑的眸子中看到了什么东西,又或者是触碰到了什么东西,雾岚一般的捉摸不定,他说不清。

  但他知道自己是没看错也没做错的。

  大概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下一个瞬间的悸动,如此的令人沉迷令人欣喜。

  

  这件令人沉迷又令人欣喜的事就这么心照不宣地继续下去了。

  很久很久以后,大概也是个夏夜,干完一切卑鄙龌龊下流无耻的事情之后,斑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抱着膝盖盯着月亮看了半响,然后又回头看了看柱间。

  柱间:“?”

  斑说:“我家老头子大概活不过今年秋天了。”

  柱间愣愣地“哦”了一声。

  “你‘哦’什么‘哦’,”斑没好气地说,“你老爹也差不多吧。”

  宇智波田岛和千手佛间两人都在上一次交战中受了致命的重伤,这件事在两边家族都不算是一个秘密。柱间不愿意在斑面前多谈论这件事,虽然也没什么不方便说出来的,。

  最后他也只是沉默地点点头,然后顺着斑的视线,仰头看着云间一轮圆月。

  “如果你死了,你打算埋在哪里?”斑没来由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柱间认真想了想,说:“不知道。按照族里的惯例,大概是埋在森之神社附近吧。”

  斑发出一声短促而清晰的嘲笑:“没创意。”

  柱间叹了口气,低声说:“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可以跟族人们在一起,魂灵也能住在神庙里吧,看着族里下一代一年又一年地成长起来,守护着孩子们。”

  斑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挡住眼神,语带讥讽:“那你可千万别死了。因为如果你死了的话,千手一族是一定会输给我们宇智波的,到那个时候,你们族里的小孩都会被一个接一个地杀死,祖先庇佑的神庙也会被我们一把火烧个精光。到那个时候,我可看不见你的魂灵嚎啕大哭成什么样子。”

  斑不是在开玩笑,他只是在描述这个战乱不休的年代里失败者的一贯下场,所以柱间也没有生气,而是笑了笑说:“那你呢?你想埋在哪里。”

  “我?算了吧,你不用操心这个。”斑还是没有回头。他的语气有些飘忽,柱间猜不透这一刻这一瞬的宇智波斑在想些什么。

  “反正我一定活得比你久。”他最后说。

  

  

  -4-

  

  后来宇智波斑真的活了很久。

  太久,太久了,久到他都快要忘记了时间这件事本身。再怎么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忍者,也抵抗不了肉体衰弱的自然规律,千手柱间不也死了吗,死在他前面不知道多少多少年。

  那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心头一点执念不灭,把血脉里涌动着的什么好似风中残烛一般的东西牢牢钉死在了虚妄之中,就这么一直苟延残喘了不知道多少年,苍白黯淡,如同一个真正的亡灵。

  然则命运却在拐弯之时给他留下一个绝大的玩笑。轮回眼开启了,终得以验证石板上的那些记载,他却再没有多余心血把接下来的计划付诸行动。

  没关系,没关系,被世人所遗忘的宇智波开始迟缓而近乎凝滞地思索着,他还有时间,足够多的时间,如果命运当真眷顾于这个尘世之外的狭僻一角。

  

  其实宇智波斑打心眼里就不相信什么命运之类的说辞。千手柱间会在给晚辈讲述那些泛了黄沾了灰的陈年往事时声情并茂地来上一句“我在震惊之余,只能把和斑的相遇当作是上天给予的启示”之类耻感爆表的句子,要是让斑听见大概也只会不屑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而后抄起镰刀去敲这个蠢货的脑袋。

  命运于他就是裹了盐的刀刃,割裂掉一切的眷恋与软弱,带来的则是无穷无尽的绝望,不然他也不会选择走上这条颠覆人类认知的道路。可那一瞬间他又确确实实想到了,非要说什么命运的话,这大概就是上天加诸在他身上的唯一一份好运,那么他赌赢了,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即使曾经与他对弈的人已经化为了飞灰。

  他是正确的。他证明了这一点,可是无人知晓。

  老人在幽暗阴森好似鬼域的地底深处纵声嘶笑,声如夜枭。

  

  复活后他去过很多地方,四面环海与世隔绝的水之国,大漠黄沙干涸贫瘠的砂之国,层峦耸立易守难攻的土之国,云雾缭绕依山临海的雷之国,以及那些许许多多记不清名字的、在大国与大国相互攻战的夹隙中艰难求生的小国家。他几乎走遍了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寸角落,试图寻找任何可以用来解读宇智波石板的线索,可是一无所获。

  最后他回到火之国,想回到南贺神社再看一眼那块石板,却在路过那个和千手柱间殊死相搏的山谷时发现了两尊岩土塑像。

  那是他和柱间的雕像,隔着一条瀑布,背靠崖壁面对着面,沉默不语地长久矗立于此,站在谷底仰视都看不到全貌,几乎可以称得上气势恢宏了。雕像穿戴着他们于战场上拼死厮杀那几年的打扮,盔甲武器一应俱全,简直就是他们青年时期的翻版——虽然比着一个名为“对立之印”的手势。

  那是千手扉间的发明,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忍法结印,只不过是比试忍法前一个礼节性的起手式。木叶村建立后,千手扉间把这个手势教给忍者学校的孩子们,告诉他们,尽管你们来自不同的氏族,但你们都是木叶的忍者,都属于相亲相爱的一个大家族,你们不是敌人,但是在较量忍术的时候必须全力以赴,以示对同为忍者的另一方的尊重,结下这个手印的时候,就表示你们暂时进入了敌对立场,必须心无旁骛地战斗。

  啰里八嗦,无趣透顶,他听得不耐烦转身就走了,能感觉到柱间的视线越过孩子们的头顶黏在他背后,心头一阵阵的不自在,于是加快了脚步。

  似乎还有个什么配套的手势,叫什么“和解之印”的,用在这种儿童打架一般的游戏结束之后。他从来没见到过。

  简直滑稽可笑。他和千手柱间对立了大半辈子,哪次战斗不是全力以赴殊死相博?又有哪次比划过这种孩子式的把戏?

  恍然间他想到了,那应该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经过铁之国,独自一人行走在大道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生出一股强烈的被人从背后注视着的感觉——简直就跟小时候在南贺川边打水漂的那段时间里,被那个梳着西瓜头发型的蠢货站在身后时产生的不适感如出一辙。他猛地转身,可身后空无一人,写轮眼观察不出任何异样的查克拉,只看见大雪茫茫,苍云漠漠,天地俱老,天地同白。

  大约十几日后,初代火影千手柱间的死讯传遍了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就连武士的国度也不例外。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件事,用着或惋惜或哀叹亦或是悲伤难抑的口吻。他们在说那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忍者,他结束了一个时代,又创造了另一个时代,如果没有这个人,忍界大概永远不可能迎来真正意义上的和平。人们视他如英雄,如圣人,如神祗,交口称赞他宽仁的心胸,浩瀚如海的忍术,以及他为这个忍界所作出的一切的一切。

  而他漠然地走过这些议论纷纷,心想你们都在说些什么,那不过是个一厢情愿地轻信着这个世界的傻瓜罢了。

  流浪各国的这段时间他一直离群索居,对外界变化没什么切实感受,一直到现在——直到亲眼看见这两尊雕像时才蓦然领悟到,原来那个人,那个唯一能在战场上以及床笫间都让他热血贲张的人,是真的死了啊。

  那一瞬间骤然袭来的解脱般的倦怠感很难形容,就好像是有人在血脉里放了一把火,又把余灰再次烧成了烬,那些不计其数的、细小的灰烬,遮天蔽日,卷走了最后一点鲜红的色泽。

  这个世界上甚至再也找不出一个有资格跟他交手的人。

  其实很容易就能想到的。终结之谷那一战,他们两个人都拼尽了全力,如果不是使用了伊邪那岐,他也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状态,柱间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更何况,他还留下那么大一个麻烦给对方——要控制九尾那畜生,没有万花筒写轮眼的瞳力,恐怕很难办到吧。

  一定是千手扉间那个家伙的手艺。他站在自己的雕像上,居高临下地俯瞰对面那个庞然大物,挑剔地想:鼻梁不够挺,眉骨不够高,脸型轮廓不够贴合,真是难看。

  “真难看啊,柱间……”他对着昼夜不休的南贺川水,喃喃地自言自语,声音都吞没在水声激越里,“你应该死在我手里的,那样才够满足你作为一个英雄的谢幕。”

  

  

  -5-

  

  或许每个英雄都在期待着一个完美无憾的谢幕,只不过有些人求而不得,而有些人如愿以偿。

  千手柱间不知道自己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在生命中最后一段时日,他难得一次地梦到了自己的老朋友,宇智波斑。

  那是一个他从不曾去过的地方,大雪飒飒,遮天蔽日,寂静到几乎觉察不出任何的生命痕迹。他看见一个男人独自走在雪地里,连着兜帽的斗篷掩去了面容与身形,但他是知道的,那个人就是斑,毫无疑问,确凿无误。他突然想跟多年不见的挚友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看看对方的背后是不是还跟小时候一样敏锐易感,于是他加快脚步,跟上了那个身影。

  果然,就在他闯入对方安全区域的刹那间,那人像是感觉到什么一般,猛然回头,视线落在他脸上,又像是穿透了他的身体,一直去向浩浩冥冥无穷无尽的天际处。

  他想开口唤那个名字,却被一股大力拉拽着向后飞速退去,再睁眼时,已经躺在了千手宅邸的卧房床榻上。

  

  后来他向自己的妻子讲述了这个梦境,漩涡水户听后沉默良久,最后说:“我听说人于将死之时,魂魄或许可以离开身体,去往天涯海角,任何想去的地方。您还想要再见他一面吗?”

  “不,只是想跟他道个别。”柱间的视线越过窗棂,落在遥远的天尽头,“再说了,我现在这副样子,要是让他看见的话,会被骂一句‘真难看’吧。”

  他们之间并不避讳有关于柱间身体状况的话题,事实上,千手柱间本人就是忍界最好的医疗忍者,没有之一,他在很久之前就告诉自己的亲人,死亡这件事对于每个忍者而言都是注定迎接的结局,不必太过悲伤。

  水户平静地说:“可是他已经死了。”

  柱间微微一愣,而后无声地笑了起来:“是啊,他已经死了。”

  “我亲手杀了他。”他低低地说。

  水户什么也没说,她一直跪坐在塌边握着柱间冰冷麻木的左手,水色双瞳里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波纹正无声无息地涌动着,吞噬掉了所有的情绪,只折射出一片古镜镜面般的、绝对静止的暗光。

  柱间抬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

  “九尾怎么样了?”他低声问道。

  “很安分,就跟当初刚被您封印起来时那样的安分。”水户回答道。

  “那我就放心了。”柱间声线黯落,“对不起。”

  “您并没有任何需要说对不起的理由。”水户说,“当初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到木叶的,不是么?”

  “很孤独的,我应该再陪你一段时间。”

  “没关系,爱是可以填补孤独的。”水户平静地笑着,她已经不年轻了,眼角弯起时皱出细密的纹路,“您从战场上回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您爱着他,又不仅仅是爱着他,他更像是您的一部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有了心理准备。在余下的时间里,我会如同您爱木叶那样去爱这片土地,如果是那样的话,不管身为人柱力的生命再怎么漫长,也不会太过于难以忍受吧。”

  忍者之神也有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时候,他想了又想,最后只说出两个字:“谢谢。”

  水户微微摇头,发饰碰撞,带出一连串清越而细碎的声响。

  “不说这个了。”柱间眨眨眼,眉宇间的沉郁忽然间一扫而空,他几乎立刻就眉飞色舞起来,“来给我说说小纲的事吧,我听说她昨天又把志村家那小子揍了一顿……”

  

  扉间进屋时正看见自己长嫂从走廊另一头走来,他略一点头正准备问安,就看见漩涡水户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前,比出个噤声手势,示意他别太大声说话。

  因此,他便以为自己大哥已经休息下了,可当他拐进内室时,却看见柱间合衣倚在床头,于听见他脚步声的瞬间立刻睁开双眼。

  扉间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我吵到大哥了吗?”

  “没有,”柱间温和地说,“我在想一些事情……村子最近怎么样?”

  “一切正常。”扉间顿了顿,不怎么自然地说,“对了,镜的婚期已经定下了,下个月的七号。”

  “真好,希望我能看到那个时候。”柱间喃喃地说,他瞥了扉间一眼,突然间笑得颇为欢脱,“怎么?还是反对和宇智波的联姻?”

  “镜是个好孩子。”扉间不去管他声线里的揶揄,面无表情地回答。

  柱间脸色微微一凛:“好孩子坏孩子,都是木叶的孩子。”

  扉间不服气地张张口,似乎还想辩驳什么,却被柱间扬声打断了:“今天不争论这个,我想问你另外一件事——斑的尸体是不是还在你那里?”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自己问的不是某个已然成为木叶禁忌的人,而是什么近似于“今天天气好不好啊”之类的话题。可这句话落在扉间耳中却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开来,就连心跳都被震得漏掉了一拍。

  那个瞬间弹指即逝,凝滞的血脉又恢复跃动,扉间听见自己涩声说:“还在。”

  当年终结之谷的战斗结束后是他负责打扫战场的,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他将宇智波斑的尸体偷藏起来,打算用以研究写轮眼力量的秘密。直觉告诉他,柱间不会同意这样的行为,于是他没对自己的兄长说明情况,只说峡谷的地貌在那之后又有所改变,斑的尸体被落石所掩埋,再也寻找不到了。

  当时,柱间听后只是沉默地点点头,再没追问下去,扉间便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无风无浪地遮掩过去了。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大哥看似不管不顾毫不知情,实际上,却是一直都清楚明白的。

  “烧了吧,别留下什么了。”柱间叮嘱道。

  他有很多年不曾用过这么认真严肃而又不容置喙的口吻跟扉间讲话了,扉间只能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要还给宇智波一族吗?”他迟疑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不了,他不会想要回到木叶,回到宇智波的。”柱间怔怔地说着,突然间想起什么一般,感慨万千地叹息一声,“倒进南贺川里。如果是他的话,会这么跟我说吧。”

  “我明白了。”扉间说。

  “我还有最后一个心愿……”柱间看着自己的弟弟,“等我死了之后,替我在那个地方立两个雕像吧,关于我和他的,弟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扉间明显震惊了:“大哥!宇智波斑是木叶的叛忍!!!”

  “没关系的,就当作是对那一战的纪念吧。”柱间说,“而且,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曾经做过些什么样的事,所以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他是我这一生的挚友,也是我这一生……最好的对手……”

  “人总是很健忘的,等到五十年、一百年之后,这个世界上大概就没有多少人记得我们的名字了。而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有人碰巧路过那个地方,也许还能从南贺川的河水里,听一听我和他的往事吧。”

  

  

  -尾声-

  

  “相互间不让对方死去的方法,也就只有跟自己的敌手推心置腹,互不隐瞒,与其共酌兄弟交杯之酒吧。”

  “但这是不现实的,毕竟我们无法窥探到对方的内心。”

  “难道……人与人之间就无法做到真正的推心置腹吗?”

  “谁知道呢。”

  

  “可是具体该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乱世啊,我们连未来的方向都找不准……”

  “首先要做的事情是把自己的实力磨练好。弱小的人,再怎么宣扬也无济于事。”

  

  “不用把孩子们送往战场,这就是我理想的村落。”

  “要是真的能够成立村落的话,我一定要……在能够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此处,保护好弟弟……”

  

  谁还能看见年少时的心?

  一百年过去了,一千年过去了,尘归于尘,土化作土,白骨堆上开出虚妄的花,时间都已经忘却了,只有风还记得。

  流淌过漫漫川流,亘古不歇。

  

  亡者曾经那么认真而拙劣地记下了孩提时代听过的一句话,在百年之后,又字字清晰地还给了那个将要死去的人。

  而这次,是真的道别了。

  

  跋涉过漫长旅途,那扇门就在前方,他走过去,知道对方一定在那里等着自己。没有犹疑,也不需要再回头,这一次,他们之间有很多话可以坐下来慢慢地说,已经想得足够清楚,足够明白。

  

  嘘。你听。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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